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烫痛过的孩子仍然爱火——王尔德

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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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林是个再常见不过的社畜,天天游走于工作与睡觉之间的阿林完全无暇于什么友情、爱情甚至连什么社交圈都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利益相关的存在。这个聚会有需要认识的人,所以要去。那个同学会大家见面难道不会尴尬吗?所以不去。诸如此类,几乎所有社交都被阿林细致的分为三六九等,贴上标签。讲道理,阿林并不觉得自己没人情味——“在我没有主动伸手之前永远都不向我开口的人,怎么说也不该是我冷漠叭。大家都好像是一样的人,要求别人时刻温暖的同时刻意遗忘主动这个字眼,这样似乎就像是个独立苟活的大人了。”阿林一直这样想着。

       直到2019年的8月31日,社畜阿林迎来了无法通过计算和努力改变的事情——阿林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了。总之是很严重的病,由于似乎完全没有治愈的可能性阿林决定在死之前完成自己似乎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讲道理,阿林确实是个奇怪的家伙,正常人在得知自己得病想的都是怎样治疗或者因为承受不住而奔溃。而阿林却在得知最后期限时,恍惚中想起了自己少年时代一直戏言自己可能会在30岁之前死掉,那个时候的阿林是个满脑子都是奇怪的幻想,热衷悲剧,想要自己在人生最成功的时候戛然而止。“现在好啦,不管是不是最高峰我都没有办法再向上了。”阿林有些如释重负的想着。

       回到只有自己和狗的家里,阿林发呆了一整个下午,看着这一天的秋日凋零。“人生真是无聊至极。”阿林想着,“人为什么要活着呢?”少年时代的疑惑再次浮现在眼前,总之马上就要死掉了,所以只要处理好一切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事了。

     “恩,我要开始偷偷的告别了。”8月31日,阿林一本正经的想着。

      于是从9月份开始突如其来的和每一个想念着的朋友见面,“想念谁就要尽可能马上的去见到”这个曾经阿林最希望发生的浪漫故事现在变成了阿林将死之际的日常。接着邀请了悄悄喜欢了很久很久的男孩子一起玩,尝试了所有曾经想到就会开心的事情。在最后一天散步的时候,阿林第一次不断地看他的脸,最后离开时悄悄地留下一张纸条——“我一生都在等待日出 却在黎明前自刎”。

       直到十一月份,阿林牵着狗回家了。回到家之后是熟悉的唠叨和管束,阿林却第一次觉得好像还蛮开心的。“如果死在外面爸爸妈妈要赶很远的路,而且想要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短暂的陪伴。”阿林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回家的。并且回家后谢绝了所有朋友的拜访,断了所有联系。

       阿林一天比一天虚弱了,曾经单手抗水的大力强者,现在走一公里都会喘。阿林睡的也越来越久了,常常在天刚刚黑时入眠,到了第二天快中午才被妈妈强制叫醒。“啊,因为之前工作太忙了所以想要多休息。因为我休了年假嘛所以可以不顾及的回来。”诸如此类的借口,阿林还有很多。

       冬至前几天的夜里,阿林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在还没有完全天黑前就睡过去了。没一会就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了,彷佛在黑暗里飞了很久,飞到像是要在梦里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年轻女人的声音:“阿林,阿林。起床啦!”

       阿林一睁眼便看见自己的母亲,样貌却分外年轻,阿林刚开口喊了一声妈便惊着了,自己的嗓子虽然因为睡久了而有些沙哑却还是无法掩盖其音色的稚嫩。阿林感觉背后的汉像是被风吹到了般,赶忙跳下床,却发现屋子是小时候的屋子,镜子里的小孩分明是自己小时候。没等阿林多想,年轻妈妈就飞速的给阿林喂了饭,一把将阿林推出门外赶去上学。

       到了教室后,阿林发现班里多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孩。“啊,这么多年的事情了,应该是我忘了吧。应该是当时班上没和我多接触的人吧。”阿林心想。可这个女孩很是奇怪,一定要坐到阿林旁边,每当阿林有什么意见,班上的同学就会讲:“阿林,小夕只是喜欢和你玩啊。”可每当大家看向小夕或者谈论小夕时,阿林总觉得大家的样子很僵硬,像是马戏团里的小丑脸。

       阿林一直不喜欢小夕,像是某种天生的抵触。

       直到一次阿林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回来之后,阿林突然发现,小夕最近每天穿的衣服都和她很相似,小夕也变成短头发了。在阿林的刻意观察下,她发现小夕甚至经常性会和她做同样的动作。每天上学变成了日复一日的折磨,终于,阿林放下了自觉是个理智成年人的矜持,在一天下课后第一次主动和小夕说话:“你——为什么会和我这么地,相似。”恐怖的是身旁女孩竟同时转过头来无声的张嘴重复了这句话,在看到阿林瞬间古怪的表情后还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

       阿林噌的一下跳起来了,拼尽全力克制自己恼火又觉得惊恐的情绪,阿林在确保对方能够听到的情况下低声问:“你是在刻意模仿?”

       模仿两个字刚刚落地,所有人都突然转过头看向阿林,表情竟然如出一辙的僵硬。阿林感觉脑袋里名叫冷静的弦嗡地一声断掉了,像个被点着的巨型炮仗,一拳便朝着女孩的脸砸过去了,大家的表情像是被打碎的玻璃,终于变得神情不一,变得真实。阿林紧接着便把女孩一把推开,又是一拳砸了过去。女孩依然没有还手,像个精巧合格的人偶,依然带着一脸羞涩的笑意看着阿林。周围的同学却将阿林拉开,默契的慢慢把阿林和女孩围起来。阿林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拼死挣脱后开始头也不回的向家跑去,却听到身后自己的声音甜腻的喊着她的名字。“只要回到家!只要见到妈妈就没事了!都会没事的!”阿林仓皇地想着。

       正当阿林想要推开门时,却无意间看到家里有个瘦小的身影,阿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的透过窗户继续看向那个人影。只见那人影像是在不断地摸脸,还看着阿林家的全家福。阿林看着人影的奇怪举动无端的生出一股怒气,一脚踹开半掩着的门。

       一听见动静,那人影像是慌了神竟一把抱住全家福向里跑去,阿林眼看这人居然还对全家福不依不饶便向前追去,将那人一把拧过来。阿林眼前却是一张与自己母亲有着七八分相似的扭曲的脸,可能是因为太过匆促,那脸还带有一股怪异的稚气,而那张脸还在不断变化,越来越像阿林母亲的脸,配上与阿林一般大的身形显得像是夜里的索命小鬼。阿林又惊又气,无疑,这人就是那个小夕。也许是因为太过诡异,阿林又刚刚跑回家大脑迟钝的原因,阿林觉得厌烦疲倦,将女孩一脚踹到地上,揪着那女孩衣服便将她拖出门外。青天白日之下,小夕惨叫一声便双手捂着脸,阿林越看越觉得窝火,转身就走。却觉得脚被什么东西缠着了,回头一看就见到小夕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死死的抓着阿林。阿林只觉得格外虚弱,临死前的虚弱如潮水般涌来将阿林的脸淋个煞白。阿林一脚踩住女孩,用力一踹,女孩被狠狠的撞在石板上发出似婴孩啼哭般的叫声。阿林冲上前去,一拳一拳的砸下去,却越打越力不从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抽拉着灵魂,阿林强忍着,说道:“管你是个什么东西,学我便足够恶心,居然还来模仿我妈?真是找死,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精怪,你也配?”

       忽然之间,围过来很多路人,表情一样的僵硬诡异,嘴里是念不断地喝止和训斥。那女孩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恨意和渴望,又看看周围的路人,再次露出略带羞涩的笑容,只可惜附带上那张脸只显得她狼狈阴森。路人围住阿林和小夕,拉扯间阿林只觉得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再次袭来,正当她完全没有力气推开逐渐靠近的小夕时,年轻女人的声音再次出现“阿林,阿林”。

       阿林妈妈回来了,将阿林接过来低声询问。过了几息,阿林总算睁开眼了,再看便发觉小夕和路人们竟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原本石板上的血迹都像是被重新刷新了一般。

       这一夜阿林发了高烧,满嘴的胡言乱语,连带着泪水和汗水将枕头浸湿了一半。阿林哭喊着,牢牢抓住母亲的手,沉沉睡去。阿林只觉得自己这夜像是从高空坠跌的雪花,无休止的失重感持续的包围着她。

       直到再次听到自己名字的呼唤,阿林终于感觉自己落地了,费力的睁开眼入目一片惨白,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道呛得人想咳嗽却因为过于虚弱而全部积压在胸口。“噢,我又回到将死之际了啊。”阿林看向叫醒自己的母亲,声音嘶哑,问道:“今天是几月几号呀?”“今天十二月二十二号,冬至了。阿林啊,你睡了三天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母亲的眉眼里满是焦急。阿林却忽然无意识的说到:“妈妈,我想吃东西了。”母亲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买,阿林却感到一阵心慌,这并不是她说的。没一会,咚咚咚地一阵敲门声传来了,阿林像是突然释然了,缓慢的走过去打开了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与阿林一模一样的女孩,阿林和女孩同时笑了起来,女孩却忽然停下来:“我是小夕啊,我回来陪你了。我的阿林。”

       2019年12月22日,这天夜里忽然下了一场大雪,从新闻到朋友圈都喜庆的祝贺着瑞雪兆丰年,而阿林死在这个冬天最冷的这一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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